2017年11月26日 星期日

形容吳宇森,其實只需兩個字──「浪漫」

自少便迷上電影的也,雖在父親的反對下,已偷偷隨着母親到影畫館看西片,迷上梅維爾 (Jean Pierre Melville) 冷靜、富詩意的拍攝手法;父親雖反對他從事電影工作,希望兒子能在文學上有所成就,但卻教曉他做人要有尊嚴氣節;年青時的他已愛上中國古籍《刺客列傳》,崇尚「士為知己者死」的浪漫犧牲精神;他亦愛看存在主義書籍,認為做人要「存在而不失去自我」;還有他其他的鍾愛:繪畫、音樂、五、六十年代歌舞片……塑造成今日這個崇尚俠客精神、注重藝術美感的吳宇森──反映在他的電影中,便成為捨身取義、肝膽相照的浪漫情懷,並那充滿音樂舞蹈感、如詩如歌的浪漫動作場面。

文:六月《電影雙周刊》#478

今次吳大俠吳導演重臨香江,為新作《奪面雙雄》作旋風式宣傳。在為吳成功完成他第三齣荷里活西片而雀躍萬分的同時,當然不會錯過與他單對單訪問的機會。究竟,這套用上兩位好戲之(尊.特拉華達,尼古拉斯.基治)互換角色而產生內心正邪交戰的故事,會否更吳宇森的本色?在原有的劇本中,吳又加上了那些個人元素?比起《終極標靶》及《斷箭行動》、《奪》的特色又在那裡?……

《奪》的劇本由派拉蒙 (Paramount) 提供,聽說你曾作出不少修改,究竟改了些甚麼?又為何有此改動?

此劇原本是一部科幻片,故事大約發生在二百年後的未來世界。有這未來的概念是因為想令觀眾對易容的技術更易入信。但後來我們做過 research,發覺這種技術(易容)根本是有可能發生的,而且是在不久的將來,所以,我們便將時空拉回現代,使故事發生在一兩年後。另外,我接拍這戲是因為欣賞原劇本的某些意念:對家庭價值的維護及正邪互存的想法,故此我想保留它但對科幻的部份盡量刪除,只留下一些重要情節,如易容手術的一幕。我想集中在人性的描寫,正如我以往電影一貫所表達的一樣。

其實如果太着重科幻的話,觀眾的感受亦不會大:無論影片拍得如何好,觀眾還是會把它當娛樂片看待。我是希望《奪》帶給觀眾一點感受;如它只是一部科幻片,便很難表達我的內心世界。況且我認為現今觀眾對科幻片已有點麻木,再拍這類片亦並明智之舉。

在上一齣《斷箭行動》中我領略了一些教訓──《斷》用上了很多電腦設計及特技場面,使我花了不少時間/金錢/精力,而幾乎失了預算。在荷里活,電影製作是不可超預算的;結果我便為了趕Schedule,而沒時間處理很多感情戲,有些文戲我只得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去拍,我不想同類事情發生在《奪》片中。雖然《斷》片是一齣很好看的娛樂片,但卻沒有了那份濃厚的感性。所以今次在《奪》片我便寧願少拍一些科幻的場面,而花多點時間在人物個性及戲劇元素的處理上。

另一方面,我亦有心態想做一次「反荷里活」,以《奪》作為一個試驗──大部份荷里活電影皆很公式化:動作便是動作、感情便是感情,兩者是分開的,不會放在一起。就算是放在一起,感情的描寫都會點到即止。我想以《奪》作一個嶄新的嘗試,將感情與動作元素一起注入片中,使觀眾能從《奪》中得到不同的感受……

幸好,Paramount和Disney亦很同意我的想法,而監製米高.德格拉斯 (Michael Douglas),我的好朋友張家振與及其他的監製,對此亦甚表支持。在得共識後,我便和兩位編劇商量,開始重寫劇本。

可否舉出一些有重要修改的例子?

有很多……例如原劇本故事背景是在三藩市,而不是現在的L.A.,而開場那幕現在是John Travolta回憶自己和兒子於旋轉木馬玩耍的情景,但原劇本是叙說L.A.在經過核戰後,一片頽垣敗瓦、沙塵滾滾的景象;Travolta亦不是FBI警探,而是時空特警……還有教堂槍戰那幕,以至最後的ending……總之整套戲的tone是不同了。內中亦有很多動作設計,是和原著不同的;這些改動並不是為了省卻製作費,而是希望在重新設計後能帶給觀眾一點感受,如若做不到的話,我便覺得浪費了觀眾看戲的時間。


你於《奪》中加入了人性的元素?

那是一些符合我一貫人生哲學的元素──我總覺得世界上並沒有真正的好人或壞人,每個人也有其兩面性格,並沒有一個真正完美的人。所謂好與壞,分別是在於不同的比重上:好的元素比重較多的便是「好人」,相反的便是「壞人」。其實,任何人亦有其可取之處;所以在我的電影中,人物永遠也是亦乎正邪之間:《喋血雙雄》的周潤發雖然是殺手,但亦有他正義的一面;《英雄本色》的他雖然是黑社會人物,但卻又有情又有義;《辣手神探》中的他雖是一個警探,但亦非完美,因他亦曾犯錯……正與邪便像是一面鏡子,永遠也互相反映。我們不單可以從好人身上學習,亦能從壞人身上學習東西;當看壞人看到好人的行為時,亦會怠到慚愧……這世界的正與邪便這樣的互存着。在《奪》片中我很想突出這個意念,所以用了兩位演技派演員來演繹正與邪的角色──但無論是好人壞人,這兩角色都同樣可愛──有時候,壞人所做的反而比好人的好;我一向覺得人是很平等的。

但似乎在易容後兩人對對方的了解並不太深,那麼正邪互換的意義又在那裏?

其實,《奪》中又很多戲也有表演這種正邪互換的交戰和融合:例如Travolta戴了Cage的面皮入監時,受到獄中的犯人襲擊,他因為要令Cage的弟弟相信自己便是真正的Cage,竟突然變得瘋狂而猛打襲擊他的人;但另一方面他內心亦非常痛苦,因他幾乎袁失了自己。後來,他逃獄到Cage的女友並非他以前心目中的罪,而是個有血有肉,亦具有感情/親情的一面的人;這使他對她產生同情,最後還收養了她和自己仇人的兒子。另一邊廂,當真實的Cage戴上Travolta所不能做到的──一個勝任的爸爸、一個能給妻子真正浪漫的丈夫……有一幕我設計了他們隔著鏡子互相瞄準著對方,就覺得這正代表著正邪的內在鬥爭──他們根本是瞄準著自己,因正與邪已於他們兩人的身上互存……

聽聞《奪》的ending在電影試映後曾作出改動,這是否屬實?

是。其實,《奪》本來有三個ending──因這部戲是一次將人性放入動作片的試驗,Paramount便怕觀眾一時難於接受;譬如說要故事中的英雄收養不只是壞人,而是仇人的兒子,不知觀眾的反應如何……但另一方面,我個人覺得這根本非常合符人性:不論是東或西的觀眾,都會希望孤兒(雖然是野種)能有個好收場;因錯的不是孩子,而是他的父母親。所以,在試映前我們想了兩個版本:一個是 Travolta獨自回家;而另一個便是Travolta帶着那孩子回家。但因為Schedule的問題,最後我們還是只能拍了第一個版本。其實,一般外國的運作也是如此:在剪完菲林/試映後,如覺得需要第二個結局版本的,那時才會重拍。

第一次試映觀眾的反應是:為何Travolta不帶那個小孩回家?那麼小孩的下場是如何呢?這通常是年青觀眾的反應。他們這才發現,原來觀眾已投入了電影故事當中,而觀眾本身亦非常感性。於是,我們加回了第二個ending,出來的效果是:觀眾覺得很滿意,有許多還感動到流淚……這證明了有些東西是硬性規律的。荷里活總是將動作和感情劃清界線,但《奪》片卻能打破這規限,將感情和動作成功地融合起來。

那麼,第三個ending是如何的呢?

是Travolta雖然變回自己,但已感染到Cage的性格。

你個人喜歡那個ending?

兩個也喜歡(後兩者)。

最後,你曾說想拍一部史詩式的戰國電影,進展如何?

啊,這是將來的事了──我現在的工作很多,要拍很多戲;而且,這會是很龐大的計劃,是類似《沙漠梟雄》的電影……在這戲之前我會與Tom Cruise合作,拍一齣名叫《Devil Soldier》的歷史電影。其實在去年我已與Cruise有這個計劃;他很喜歡我的電影,尤其是看了《喋血雙雄》,更加想和我合作。《Devil Soldier》是根據十八世紀的一個真實故事改編,背景是中國清末,當時的滿清政府請了班美國僱傭兵去打太平天國。這雖是一齣歷史電影,但絕沒有政治成份,主畏是述說一個美國人如何對中國的態度輚變:如何認識中國,如何愛上中國……而在真實中這美國人真的與一個中國女子結婚,甚至改了個中國姓;所以,這其實是一個浪漫愛情故事……我喜歡拍這類電影──劇本雖然是來自西方,但卻能將中西文化的特質/氣節,一併表達出來。現在,《Devil Soldier》正在編寫的階段。

Biography
吳宇森生於1948年,曾就讀協和小學,畢業於利瑪竇中學。自小對電影甚熱愛,六七年組成「大學生活電影會」,與早期的電影人共同研討實驗電影。1963至73年間拍攝了多部實驗電影,亦曾在國泰影業公司當場記、副導。1971至72年,轉入邵氏任張徹的副導,1973年自任導演,首部作品為《鐵漢柔情》,其後拍攝多部不同類型的電影,1986年以《英雄本色》掀起英雄片熱潮。1993年進軍荷里活,聘請著名影星尚.格雲頓及荷里活工作人員拍攝影片《終極標靶》。第二齣荷里活作品是《斷箭行動》。九六年獲Clineasia頒發終身成就獎,近作為西片《奪面雙雄》。

Filmography
1975《鐵漢柔情》(導、編/1973製作)
1975《女子貽拳群英會》(導、編)
1976《帝女花》(導)
  《少林門》(導、編)
1977《發錢寒》(導、編)
1978《大煞星與小妹頭》(導、合編)
  《哈囉夜歸人》(合導、合編)
1979《豪俠》(導、編)
1980《錢作怪》(導、編)
  《滑稽時代》(導、編/假如以吳尚飛)
1982《摩登天師》(導、合編)
  《八彩林亞珍》(導、編)
1985《笑匠》(導)
1986《英雄本色》(導、編、演)
  《英雄無淚》(導、編/1984年攝製)
1987《英雄本色續集》(導、編)
1989《喋血雙雄》(導、編)
  《義膽群英》(合導)
1990《喋血街頭》(導、合編、剪)
  《勇闖天下》(演)
1991《縱橫四海》(導、合編)
1992《辣手神探》(導、剪、演)
1993《終極標靶》(Hard Targe) (導)
1996《斷箭行動》(Broken Arrow) (導)
1997《奪面雙雄》(Face/Off) (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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